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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是你最大的敌人,不是吗?:

原创: 阿改 象外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 象外

闫占城,《在山丘后面·3》局部

200x250cm,布面油画,2019

阿改摄影,作品图由艺术家提供

作为一家(小)艺术媒体,我们的确偶尔会遭遇这样一个问题:“你,你来,你来说说这张画该怎么欣赏?”

通常情况下,我会给他们三个选择:

a 你自己看,喜欢就喜欢,不喜欢拉倒;

b 看之前或看之后,可以去读一点艺术史;

c 时不时看一下我们的文章。

这三个选择,其实对应不同的问题:

a 对应的是艺术和评论的自由与权利——没有谁有权力要求艺术家一定要怎么创作,也没有谁有权力要求观众一定要怎么观看;

b 对应的是方法,多读艺术史不能保证任何事情,但的确能给你一些参考,让你不至于一上来就愣头愣脑地来一句“什么玩意儿”掉头就走;

c 对应的是……呵呵,广告,到年底了,给我们自己吆喝两声也是可以的。

不过,c 的确还包含一点别的意思,就是了解艺术家本人,有助于理解ta的艺术——当然,也有很多人持完全反对的观点,这个我们就暂且不管了。

说这么多废话,其实是想引出今天的艺术家:

闫占城

我觉得他可能会不同意,但我在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啊,余文乐!

后来再去他工作室,心里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啊,宋庄余文乐!

好吧,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感觉他的画挺好的。我说不清楚好在哪儿——当然我可以细致地描述他的画面内容,他的构图和色彩运用,他笔下人物的造型特性,以及布面和木板材料在承载笔触上带来的不同心理感受,等等。

在山丘后面之1、2、3 200x250cm 布面油画 2019

这三张大画,还是要看现场比较有感觉

那是一个综合性工程,也就是说,内容和形式本来不可截然分开,把各个局部和要素拆分了,一一说明后再组装回去,也并不意味着能还原“1+1=2”的效果。

但总体来说,他的画让我有点好奇,好奇于他的灵感来源;有点抽离,抽离于他的语义组合,而自行在画面中寻找有趣的细节;有点迷醉,迷醉于他那些大大小小的画反射画廊空间里的光,以及经由这光弥散的诗意。

在山丘后面1 200x250cm 布面油画 2019 局部

后来一问,果然跟诗有关。

所以,我还是建议大家去看他正在上演的展览吧。

闫占城 :向着另一个大海

作者画廊

时间 :2019年11月23日 - 12月23日

地点 :北京朝阳798艺术区706北一街

入场 :周二至周日10:30 - 17:30

下面就还是请大家看问答和自述吧

象外 x 闫占城

我1984年生在延安,但小学五年级之后,却是在县城老家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

那时候我住校。你知道陕北那边住窑洞,学生宿舍也是一个窑洞,里面一张木板做的大床(还不是炕),十个小孩挨着睡在一起,自己生炉子烧煤。

我们能吃上肉,但是什么肉呢?虫子。住宿生都是自己带米带菜,统一交给学校食堂,到了饭点,你就拿着饭票去食堂打饭。但是吧,你带的是新米,有时候学校却会给你换成之前的旧米,所以饭打回来一吃,会觉得有点干,加点汤或者加点水,米虫就漂在上面了——这就是我们的肉。

别的小孩放学了,要么是自己回家,要么是家长来接,我呢,没人管我,所以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有一个大我10岁的舅舅,大概是我六七岁的时候,他来我家,在墙上画了一个很好看的兔子,这个印象我一直记得。后来到了高二,刚好学校有美术班,我学习不好,就去混了两天,诶,发现还挺好玩,于是就开始画画,一直到今天。

高二学画,其实是晚了。教画画的老师也不辅导,就是每天下午把教室门一开,静物一摆,你就自己画吧,他基本上不管,也不说你画得好坏。后来发现我进步挺快,老师就把画室的钥匙给我,这样我就放飞自我了——只要不想上的课,我统统逃课,跑去画室画画。

其实那会儿画得不好,但就是一下子爱上画画了,白天晚上不停地画。到了高三,我报考了西安美院的油画系,落榜了——不是专业没过,是英语没过。后来又复读了一年,才考上西美。

当然,考前培训班是上过的。我自己一个人跑到西安去,哪家看着还行,我就去上。我不喜欢那种听着名气很大的大班,所以去的是西美一个研究生开的小班,十几个人,我跟老师混得都跟哥们儿一样,有时候给老师带几个学生过来,连学费都不用交了。

考前班就在西美旁边,除了画画,我经常去西美打篮球。所以等我真正上了西美,反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但进了油画系,意味着你可以去教室画人体了——以前没画过人体模特,心里还是很好奇的,结果去了,感觉也没什么,不兴奋,也不失落,就是挺平淡的,因为都是大姐大妈,所以我们画的人体画都是皱巴巴的。

很多人会说大学阶段很重要,因为你能看到什么资源,就可能导致你的眼界不一样,对这一点我觉得还好。我们在西美接触前卫的东西很少,传统的东西看得比较多,包括你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校园里的各种拴马桩和石雕,学生都在上面晒被子。

我开始创作是因为一个老师的影响。他留过学,虽然画得很传统,但很多想法会给我启发。大二的时候他带我们去写生,那时候我就开始有了创作的念头——不是看到什么画什么,而是会有意识地画你想要表达的东西了。

肖像17 80x60cm 木板油画 2018

我是从2017年开始创作这个系列的。其实来源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就是当时我正在读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诗。当我读到他的诗歌,我就完全放弃之前诸如参照照片之类的创作方式了。因为当你在读诗的时候,文字会给你一个刺激,经过大脑反馈后,你再将它反映到画布上。

刚开始我可能会涂一些稀薄的颜色,或者留一点痕迹,然后看了文字后,有一些形象自然就顺着痕迹勾画出来了。这就像是做梦,或者梦游,你根据脑海里一个模糊的形象,把它转变到画面上,然后在画的过程中将这个第一印象一步步明确。

诗对我来说,更像是绘画的工具。我不是用画面去解读诗歌本身,而是从诗句中获得灵感——比如波德莱尔的很多诗,每一段话你都能“看”到好多图像,然后你再把这个图像转变成笔下的形象。

我们朋友间闲聊,他们就说你根本没法找助手,我说肯定找不了,因为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我只是把那个印象即时呈现出来罢了。

比如《信天翁》那首诗,我就会想里面说到的海员应该是什么形象?我想他应该戴一顶帽子,然后那顶帽子就这样出来了。

这就是闫占城看的波德莱尔诗集,他在上面做了一些记号

海员 170x190cm 木板油画 2019

你画的人物,有点像穿着衣服,又有点像裸体,就是纯粹用线条构成的人的形态;他们不太像中国人,但也没法确定是外国人,而是介乎于两者之间;还有一点是他们的脚常常像动物的爪子或蹼,这样处理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好尴尬)我没想过这个事。如果画一双正常的脚我会觉得很别扭,内心会很抗拒,所以就想着怎么让它们变个形,这样自己会舒服一些。

而且人的姿势也很奇怪,正常情况下,他们那样是站不稳的。

我没有刻意去追求从文字而来的形象怎样才是准确的,可能我也会觉得那个脚不太对,但它放在那里是合适的,所以我就会把它留下。如果我是基于图片来进行创作,那我肯定会画得准确,但基于文字产生的图像,你没法这样。而且我觉得一张画不需要跟现实紧密相关,只要你画里的情绪在,对我来说就够了。

这些人物形象的边缘线,你是用马克笔勾画的吗?

对,此前脸的肖像那个系列也有用马克笔。因为我画的场景和内容本身是比较虚幻的,用马克笔勾线的画,能让画面里“散”的东西收回来一点。在画里你可以放得很开,但要克制却很难,所以勾线这些部分在我看来是克制的部分。

在山丘后面2 200x250cm 布面油画 2019 局部

你画的肖像里,很多人的眼睛是不明确的,往往没什么具体的眼神,为什么?

我身边有一些学佛的朋友,他们说人观察世界,或者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其实用的不是眼睛,而是直接去感受的。当你跟人吃饭聊天的时候,你的内心其实会有个声音告诉你,你跟对方相处得舒不舒服,这比用眼睛看到的可能更准确一点。我自己跟人相处也是这样的。所以从2017年开始,我笔下的人就没有表情了,眼睛不那么重要了,或者干脆脸也不画了。

传教士1 50x60cm 布面油画 2018

传教士2 40x61.5cm 布面油画 2018

风景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风景跟人一样,都有灵气。所以我有时候把人当成风景来画,有时候又把风景当成人来画。

在颜色的运用上你受谁的影响?

可能是天生的。我以前的画都是灰灰的,淡淡的,颜色不强烈,现在颜色挺多的,而且如果画坏了,我就把它刮掉,再画一层。

人跟山的边缘线,你是先勾线再去填颜色,还是反过来?

每一张画不一样,因为你画每一张画的情绪也不太一样。这样说好像挺“空”的对吧?但事实就是这样的。得看画画时的具体状态,你让我现在说,我就说不明白。

这两年的画有统一的主题吗?

有,就是跟波德莱尔的诗相关的主题,没画别的。

其实我不是太喜欢读书,也不是喜欢诗歌,只是把它当成工具在用而已——我这样说会不会挨打?但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

我很难解读我自己的画,因为我觉得画完了它跟我关系就不大了,无论是放在画廊的墙上,还是放在收藏者的家里,画本身会跟你对话,只要你认真地去看它。绘画会给你一种经验,它会告诉你,你觉得舒服的时候,你就可以停了。

而且绘画本身很难聊。你说它过时吧,它早就过时了;你说它不过时,它也不过时——从猿人到现代人,其实人的变化也没多大,那你说人有没有“过时”?所以绘画这东西,我不会考虑它有没有过时,有没有进步,我就是喜欢,然后想用绘画去表达一些东西,至于传达得准不准确,你是控制不了的。

远去吧 100x80cm 布面油画 2019

最开始学画画的时候,一方面是觉得可以奇装异服,染头发打耳洞挺酷的,还可以吸引女生注意,另一方面因为觉得学习很无聊,你需要找到一个出口——当时我没有意识到这是我的出口,但无意识间却去做了。在那个年龄段,你是很难专注的,但这件事能让你专注起来。

到了大学,你发现身边所有人都是画画的,这时候你就想我能不能画得比其他人好,或者自己能不能画得再好一点,那是特别单纯的想法。

2008年从西安美院毕业后,明显感觉有压力了:如果你的画卖不掉,那你该怎么办?是继续画画还是找个工作?

所以我先是去上海,在西美的上海分院做过一段时间老师,教大二的学生,他们年龄跟我差不多,甚至有些还比我大。上海待了两年又到了北京,在一个中学里做老师。然后又给一个艺术家做助手。到了2014年我辞掉所有的工作,彻底回来画画了。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现在,对绘画的理解不断在变,绘画也让我更加准确地了解自己。或者说,绘画一步步地塑造了我的性格。

所以绘画让你变得更好了?

应该是,让我变得更包容了,就像看一张画,你不只是沉浸在里面看,还要抽离出来在外面看。你的人生也是这样,你不会只站在自己的位置去看很多事情。

不过我一直都不算愤青。每个人都有被压抑的部分,有些人没找到出口,要么变得很抑郁,要么变得很愤青,我有我自己的出口,比如健身,压力大了我就去健身房运动,或者去骑车,缓解自己的压力。

以前我都是凌晨开始工作,天亮了吃个早饭就睡觉。现在我一般8点钟起床,吃个早餐,10点钟去健身房,12点钟回来,下午到晚上10点钟之前有8个小时——有3到5个小时真正投入工作就不错了。过了晚上12点就不工作了。

向着另一个大海 230x190cm 木板油画 2019

我觉得艺术家需要保持一个孤独的状态,但并不意味着艺术家都比较有耐心。比如说你写文章,可能在电脑前待几个小时动都不动,我可能一个小时都待不住。其实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你就会有耐心。比如当年骑车,一骑就是一天,在外面骑个200公里,好多人都会说,骑车多无聊啊,又累又疼,不是自虐吗?但我就没觉得无聊,我特别享受那种阳光晒着,跟朋友们在一起,那种乐趣,别人感受不到,就比如——你正慢悠悠地骑着,一哥们儿从你旁边骑过去了,这时候你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得追上你,然后超过你”,而且有时候如果他全力在骑,你还能很轻松地跟上,这时候你就不会超他,而是一直跟着他,然后你会感觉他的紧张焦虑,你就享受这个。

你有没有自己舍不得卖的画?

在目前这个阶段,舍不得也得卖。而且你觉得好的东西,别人也会喜欢,为什么不让更多人看到?

作为一个职业艺术家,你必须把自己分成两个自我,一个是在工作室里的,另一个是在工作室之外的,你得算清楚今年得卖掉多少张画,才能覆盖你的生活成本,让你能持续下来画画。

敌人5 190x230cm 木板油画 2019

生活其实是你最大的敌人,不是吗?

你生活都困难了,为什么不卖?而且为了活下去,你可能还需要参与一些其他的项目,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能再次回到工作室,像从前上大学的时候那样去画画。

你对家乡是什么感觉?

这个话题好沉重,哈哈哈。好像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就是我生活的一个片段。我从家乡到西安,然后从西安到上海,从上海到北京,每个城市我都喜欢,只是喜欢的点不一样。

有的人问我,你是一个西北人,怎么你的画面一点西北的味道都没有?其实西北对我有影响,但我不会刻意去追求这个。那种西北的情怀,在那儿经历过的事儿,它跟我有关系,但又好像跟我没关系,它只是我经历中的一部分。

我来自一个开明的家庭,我爸的态度是只要是你选择的,你认为对的,你就去做。他们不了解我在做什么,但他们觉得你这十年来一直都这么做,那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他们可能看不懂我的画,但他们觉得很高兴,因为我还在坚持做这一件事。

闫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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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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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艺术拉出圈外

原标题:《生活就是你最大的敌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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