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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卫专栏|你是否听说过杜乔?_

【财新网】(特约文化记者 李大卫)早年说起文艺复兴,肯定先会想起意大利。后来知道历史没那么简单,理解也多元起来。讲德语的奥格斯堡、纽伦堡、布拉格,也进入视野,更不要说率先繁荣起来的尼德兰,还有汉莎同盟个城邦,如布鲁日、吕贝克。那里都有各自形态的文艺复兴时期。

即便把视线拉回意大利,甚至不提威尼斯、罗马、拿波里、博洛尼亚等,单说托斯卡纳,百里之内的城邦之间,也存在明显的差异。平常我们说起这个地区,尤其是文艺复兴的文化成就,往往只见佛罗伦萨,不顾其余。其实相隔不到百公里,另一座古城锡耶纳,就在近代史上有过辉煌的成就,绝不只有坎波广场上的裸骑赛马。它的金融业传统,也许比佛罗伦萨更为久远。至于艺术更是如此,然而却被笼罩在佛罗伦萨的人文主义阴影下。

中世纪到早期文艺复兴的锡耶纳艺术,在几个世纪的艺术史叙事中,长期处于缺席地位。首先这是因为这个城邦在城际争霸战中败于对手,自十六世纪起,长期处于后者统治之下。其次也要归咎于艺术史鼻祖瓦萨里。这个在佛罗伦萨市场混得风生水起的阿雷佐人,对锡耶纳的成就选择性失明,而把一切伟大光荣的品质,全部归于自己的东家。对于他那些破不靠谱的说法——很多近乎八卦——公众竟也长期接受下来。虽然近几十年来,也曾出现过几次转机。

早在八十年代,纽约大都会美术馆就举办过一次特展,介绍十四到十六世纪锡耶纳艺术。虽然缺少杜乔、洛伦杰蒂这样的早期大师,但基本呈现了当地文艺复兴时期的反文艺复兴创作风气。又过了十几年,大都会于2004年,大手笔购入一幅杜乔所画的《圣母与子》。据说馆方出价达八千万美元。这是一幅极罕见的作品。一般学者认为,这位十四世纪画家,作品存世不到两位数。锡耶纳之外,笔者除了这一幅,只在乌菲齐、卢浮宫和艾尔米塔什,见过他的真迹。和佛罗伦萨的乔托一样,他早年曾经师从近来媒体曝光率很高的奇马布埃。

当时大都会方面如获至宝,期待这件新收藏能够成为纽约的“蒙娜丽莎”。可时至今日,这幅画吸引到的观众极为有限。对于一般人,这位画家的生平实在不够抓马,缺少达芬奇、梵高背后那样的故事。锡耶纳人亦不甘屈居佛罗伦萨之后,继续充当托斯卡纳文化的老二,为了公关也肯痛下血本。十多年前,他们将本城所藏的大量重宝,借展到伦敦国立美术馆。当时主要媒体都有积极报道和评论,可这一艺术现象始终难以引起更多人的兴趣。

最近笔者到过锡耶纳国立绘画馆(Pinacoteca Nazionale di Siena),即该画派“母港”,集中了相关大家的主要杰作。然而整整一天时间,馆内所见的其他参观者,总共不过十余人而已。一个热心的馆员几次告诉我,这里的收藏不只限于早期的圣像,他们还有普桑和卡拉瓦乔。对于一个这等水平的机构,实在让人感慨。

这里的藏品从最早的先辈圭多·达·锡耶纳,到稍晚的杜乔、洛伦杰蒂兄弟、马尔蒂尼,属于本地艺术的全盛时期。各家手法虽有差异,但都显示出拜占庭圣像的影响。此外他们除了大量使用贴金作为底色,对于昂贵的天青石颜料也很不吝惜。也许那种“木纳近仁”的神秘画风,已不适应现代人追求戏剧性效果的心态。此外,他们绝不染指希腊、罗马的神话,仅仅专注于基督教题材。哥特风格在这里存活了更久的时间。

本地艺术的成熟,远早于后来居上的对手佛罗伦萨,然而进入十五世纪,迪·巴尔托洛、迪·保罗、萨塞塔各家的手法,开始显现出犹疑的迹象。线性透视,还有更多其它佛罗伦萨式造型元素,与时俱进地出现在他们的作品中。十六世纪,获封托斯卡纳大公的美第奇家族的柯西莫一世,终于将锡耶纳置于自己统治的版图,但本地艺术的中世纪遗风,包括一些特殊的技法,仍不时顽强地挣扎出水面,直到二十世纪,仍为不少画师所熟悉。于是出现了一个意外现象,即这个城市成了伪造古画的中心。

文化艺术的历史,很大程度是由甲方,而不是作者们决定的。历史进入文艺复兴时期后,对意大利半岛艺术生活拥有巨大发言权的教皇们,大多受其人文主义教育影响,故而偏向佛罗伦萨风格。加之最早的艺术史中,瓦萨里对锡耶纳这种政治上的输家,极尽忽略贬低,同时又把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等人塑造成半神。他的文字,就像一系列公关文案。最后,谁能成为餐桌上的八卦话题,谁才会被选做游客自拍的背景,也才有机会晋身成为网红。

可人们还有喜新厌旧的天性。这些年来,不断有历史上的冷门现象,被拿出来再次打包,重新阐释。比如莫西拿的安托内罗,比如十九、二十世纪之交的“纳比画派”。而这一切的背后,不仅是某些持有人需要出手,这样的经济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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