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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现代转型的文学证词]

乡土小说一脉,浙东是其重要起源。鲁迅、周作人、王鲁彦、许杰等,皆为开风气的人物。乡土小说之“乡土”,实为现代的产物,惟作家有了现代眼光,以此审视乡村,方有“乡土”的发现,所以,相当长时期,“乡土”即为封闭、愚昧、野蛮、落后的指代。传统与现代、文明与野蛮的对证,为百年中国乡土小说绕不开的纠缠。

乡土小说转瞬已过百年。如今再看,浙东这块土地上,阿Q、闰土、吉顺、香桂姐、菊英、阿祥、阿秀等的后人们正经历着怎样的生活和心灵转折?他(她)们的生命经验和文化经验,与阿Q、闰土们有着怎样的赓续与变异?于这种分析意义上,宁波作家浦子的《桥墩不是桥》,是一部值得从小说史、主题史、社会史、心灵史的角度认真分析的作品。小说写浙东山村桃花庄修桥的故事。桃花庄有条亮溪,每逢雨季洪水泛滥就阻隔了村民的出行,于是,修桥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然而如此造福村民的事情,在桃花庄实行起来却是困难丛生。

这部小说的写作难度是很大的。作品材料的来源是宁海闻名全国的“乡村权力三十六条清单”。这样的题材,似乎怎么写,都逃不出为“36条”作注解的宿命,而这种为时事政策作注解,又恰是小说的大忌,所以,如何摆脱政策性的说教和比附,按照小说自有的方式处理题材,是个很有挑战性的工作。

从创作实践上来看,浦子的写作是成功的。小说中,“修桥”也好,“36条”也罢,它们都不过是作家设置的引子而已,浦子真正想要去表达的东西,要远比修一座桥、落实一条政策重要、宏大、复杂、丰富。

《桥墩不是桥》这部小说剥离开来,有双重叙事:一重是表层的,就是小说所铺展开的桃花庄修桥这件事。在桃花庄,桥修还是不修,不是取决于修桥这个事情本身的价值,而是紧密联系着桃花庄的权力建构。小说中的桃花庄,修桥与乡村权力建构呈犬牙交错之势,能否修得通这座桥,需要权力的支持,所以,获得权力就成为修桥的前提;反过来,在桃花庄,能否获得乡村的领导权,也是以修不修桥为博弈的筹码的。

正是如此,《桥墩不是桥》当中的修桥,不过是小说家设计的一个舞台,舞台上上演的,是当代乡村复杂的宗法势力、利益团体的博弈。这种博弈的背后,混杂着人们的利益、欲望、恩怨、情仇、算计、心机、意气等。浦子借助一座桥,完成了对现时代乡村社会人性、人心多面性、复杂性的聚焦。在深层寓意上,《桥墩不是桥》这部小说,浦子却是有大关怀的,这种关怀就是:现代大变革之中的乡村社会“往何处去”的问题。如果说,阿Q、闰土、祥林嫂、吉顺们,在沉闷的、透不过气来的旧乡村文明中,唯有走向寂灭一途,那么,历经百年的回旋、激荡与冲撞,如今的桃花庄早就不是百年前的未庄和鲁镇了,林敬山、王从山、薛溪生、薛家丽、薛敏、王溪立、虫虫等,与赵老太爷、四铭老爷、阿Q、闰土们亦绝无可比之处。不管是治人者,还是治于人者,今天的乡村社会,每个人都代表着某种权力,代表着乡村的某种可能性。《桥墩不是桥》这部小说,浦子就是借助于桃花庄的修桥事件,让各种力量——宗法的、政治的、乡愿的等等,一一登场,进入到乡村权力建构当中。在各种不同力量的博弈中,浦子让人们看到,如今的乡村治理,无论是宗法式的、能人式的,还是德性政治、威权政治,都不是当代乡村治理应有的模式和最优选择,唯有依法治理,才是乡村社会最符合现代文明的选择。

小说中的“桥”有双重的命意,它既是有形之桥,亦为无形之桥。为有形之桥,可渡人于彼岸;为无形之桥,则是乡土中国现代变法的理想途径。所以,小说中的“桥”,其实是一个象征和隐喻,就像小说中的接生婆六妹一样,倘若“桥”为作者预设的乡村文明现代化的理想之道路,那么,接生婆六妹身上,隐含着的则是作家的某种冀盼,如同人来到这个世界需要接生,现代乡村文明在中国大地落地生根,何尝不需要“接生者”?何尝不需要有人去见证那种痛苦与幸福并存的伟大现象?

尽管这种现象在当下的中国乡村社会,在桃花庄还一时难成事实,但就像小说最后写薛家丽离开时那段文字所表述的,“我看见一道光芒在她离开的地方闪现。那是一种圣洁之光,希望之光”。对于桃花庄而言,能够走出传统的宗法治理、威权治理、能人治理,走向清明的法制理性,何尝不是文明之光,未来之光?正是如此,桥墩不是桥,其实桥墩也是桥。没有桥墩,哪有一桥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没有桃花庄乡村治理的种种探索和失败,自然就没有最终的正确选择。

因此,浦子的《桥墩不是桥》,实为站在人类文明的大视野,以“桃花庄”为个案,深刻解剖中国乡村社会现代转换的路径,思考现时代乡村权力建构的一部大书,蕴含着丰富而深刻的时代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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