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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政治经济学批判哲学方法到当代空间化社会批判哲学】

From the Critical Philosophical Method of Political Economics to the Critical Philosophy of Contemporary Spatialized Society

作者简介:刘怀玉(1965- ),男,河南南阳人,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与法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张一方,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研究中心。南京 210046

原发信息:《学术交流》第20193期

内容提要:历史唯物主义走向当代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如何可能从“抽象的”本质科学上升为“具体的”现实社会科学。面对日益空间化的社会现实,历史唯物主义如何可能生成出自己的社会空间哲学理论至关重要。但历史唯物主义不可能直接转化成为社会空间哲学,更不能沦为实证的非批判的社会空间理论。历史唯物主义所开启的社会空间哲学是社会批判理论,但它首先并不是对社会现实的直接批判,而是在反思批判西方主流社会科学方法或其中的意识形态基础上才成为可能。从政治经济学批判方法中所固有的历史空间辩证法精神出发,从反思批判当代西方社会科学理论方法视域局限入手,在与当代西方哲学、心理学、语言学、社会学、经济学、政治学、地理学、生态学等交流交锋及问题域重构中把握当代社会空间化现实的现象与本质规律。这种理解既印证着马克思主义依旧繁盛的当代生命力,也为科学地看待中国一百多年来的道路探索历程提供了一种有益的方法论视角。

关键词:政治经济学批判/西方马克思主义/空间化社会理论

标题注释: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道路自信的空间辩证法研究”(18BZX018),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历史唯物主义的社会空间化理论与当代资本主义发展问题”(13JJD710002),南京大学双一流建设文科“百层次”科研项目“习近平哲学思想的形成发展过程与理论体系研究”。

历史唯物主义为何与如何可能成为社会空间哲学?一般而言,经典历史唯物主义有广义历时阶段形态论与狭义的现代性共时结构论两个维度,社会哲学侧重于后者。狭义的现代性共时结构论又分为“社会危机论”与“社会有机体论”两个视角:“一是关于资本主义社会以盲目的必然性、即持续内在危机与自我异化方式为自己开辟道路的发展理论,二是关于现代社会作为有机体不断地走向自觉的调节的发展的理论。”[1]西方马克思主义则更集中讨论危机论范式。在阿格尔看来,马克思主义所提供的方法论包含三种:一是异化的理论和对异化的批判;二是深深植根于内在矛盾的制度的理论;三是危机的理论和过渡的战略。[2]虽然在阿格尔的研究时代(20世纪80年代之前),当时资本主义危机理论“最新的”成果还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学派,但他对危机理论和过渡战略方法论的范式总结已然开启了资本主义危机理论的现代性社会批判研究。

资本主义的危机理论在传统马克思主义的语境中被表述为资本主义发展本身所蕴涵的危机,这样的危机必然导向无产阶级革命,进而终将导致自身体系的崩塌。但是随着现代性全球化生活方式的推进,资本主义似乎在一次次的危机中“幸存”[3](survival of capitalism)下来,又一次次呈现出新的发展态势甚至活力。资本主义世界的现当代发展表现为一种剧烈的空间生产转型,并在此基础上呈现出全球化扩张的趋势,在全球领域的空间互动和结构重组中使危机得以转换。[4]这个过程直接导致两个现实结果:一是当今的不平衡世界体系样貌或中心与边缘对峙格局的形成;二是当今人与自然关系视域中全球性生态危机的产生。显然,新的资本主义危机在今天走向了一种空间化,即走向了以城市化与全球化为实在地理景观的空间发展危机。故西方马克思主义所面临的问题是资本主义危机依然存在和危机转换的当代社会空间化表现,及由此发展出的形态各异的社会空间哲学理论。

一、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与再生产理论的社会空间哲学方法 

从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哲学方法到当代空间化社会批判哲学如何可能?马克思的社会有机体理论与再生产理论中蕴涵着社会空间哲学的方法,这是历史唯物主义和政治经济学批判理论所固有的、因而是内生的理论资源。

在历史唯物主义视野中,马克思的社会有机体理论展现为一种社会内部既相互制约又相互联系的实践交往关系。从实践的维度理解社会生活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伟大创建之一:“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5]56社会不是独立个人的集合,实践描述了一种社会关系,是“这些个人彼此发生关系的总和”[6]。社会交往关系由物质生产生活决定,而历史性的交往关系稳定结构或即存秩序即是制度。从空间视角来看,制度代表了一种历史性生产生活微观空间的宏观化视界。不同的社会交往领域沉淀了相异的社会制度,所以社会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但这个有机整体并“不是坚实的结晶体,而是一个能够变化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有机体”[7],并且这样的有机体是“一切关系在其中同时存在而又相互依存的社会机体”[5]143。

马克思哲学视野中的生产实践概念归根到底是以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为核心的历史唯物主义或历史辩证法。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具有两重基本含义。首先它指任何社会生产都是在结成一定社会关系的前提下才能进行生产,而这种一定社会关系条件下的生产同时便会既生产出新的产品也生产出新的社会关系。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总体。一定的人类社会存在本身并不是一个孤立静止的物质实体存在,而是一个由特定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维系的复杂总体结构。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是具有主导性和历史性特征的动态结构。其中各种社会关系的地位与作用都各不相同,往往有一种形式处于统治地位、起到支配作用。[7]比如:古代曾经作为最基本的生产单位的血缘家庭,在今天被降低为一个单纯的消费单位。同样,在古代社会中曾经起主宰作用的农业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反过来作为工业经济和市场经济的一个部门而从事生产与再生产。再比如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就阐明了生产、分配、交换、消费诸环节相互生产与再生产的总体关系,“一定的生产决定了一定的消费、分配、交换和这些不同要素互相间的一定关系”[8]。换言之,“生产关系不仅仅是生产环节所决定下的分配、交换与消费等环节或阶段的完成与实现过程,而且是生产环节分别作为分配、交换与消费诸环节/主体而自我实现、自我展开的多重现实可能、意义并存的结构、组合关系或转化的过程”[9]。当然,在“走向经济必然王国”的“入口处”(即《〈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马克思最直接突出的主体、最紧迫的现实是对当下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通过剖析当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社会结构占主导地位的理论模型,在资本主义的历史性阶段的狭义理解中对资本主义共时性的、结构性的社会本身进行分析,明确昭示了空间化社会理论的可能。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结构的揭露批判所蕴涵的空间化社会理论,本质上也是资本主义社会危机理论。因为在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中,资本主义社会是本质上不断产生危机的社会。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表达了这种核心思想的原因,即资本主义的剩余价值生产与再生产使资本主义社会不可避免地出现阶级的两极分化,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矛盾的激化又在资产阶级利润率的绝对下降危机中达到了临界点,资本主义就必然走向崩溃和灭亡,因此,“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10]874。在此基础之上,值得进一步思考的问题是,《资本论》的第二卷和第三卷从直接生产过程之外的流通交换领域视角强调了资本主义自身发展过程的周期性、复杂性、弹性、韧性或者尚且具备的活力的空间,是对危机中的资本主义回溯、反弹的一种增长活力的考察。

卢森堡就认为《资本论》第二卷反映出一个关键的问题,即假定只有工人和资本家两个阶级,仅提出了扩大再生产问题而没有给予解答。[11]她把资本主义危机理论的建构看作是这种主观的、抽象的认知公式的演绎与推导的产物,而这样的努力严重忽略了当时的“非资本主义的阶层和非资本主义的国家”[12]。由此,在卢森堡看来,资本主义危机理论重要的核心是资产阶级过渡期的剩余价值问题所产生的困境,简单地说,就是资本再投资的问题。资本家通过剥削劳动者剩余价值获得的资本用于再生产。在这个过程中,劳动产品作为商品所处的流通过程其实表达了一种空间的不平衡模式:资本主义的投资再生产关键在于对非资本主义市场的开辟,是商品在资本主义外围世界的流通。剩余价值的再生产在空间上的流窜,是资本主义屡次危机又幸存的关键。这样的思考为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空间化视角下的社会空间批判理论提供了一种新的视域,启迪之后的思想家去开辟历史唯物主义和政治经济学批判研究的空间新范式。

这种新范式的潜力意味着对资本主义社会危机的考察深入到了现实的、具体的空间化资本主义社会领域,因此对资本主义社会结构的解读也是空间化了的社会理论(阿尔都塞即是如此)。也就能总结说,唯物史观视域下的社会有机体理论和再生产理论之所以能够支撑或成为当代空间化社会批判哲学的潜在动力,就在于马克思通过深刻剖析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的内部结构,把问题看作“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只是思维用来掌握具体、把它当作一个精神上的具体再现出来的方式。但决不是具体本身的产生过程”[13]42。对资本主义社会结构的分析不是在抽象的观念空间而是在现实的社会空间中展开的,“因此,就是在理论方法上,主体,即社会,也必须始终作为前提浮现在表象面前”[13]43。

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众多社会哲学家在面对以空间为主题的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新难题时,要么尝试挖掘、建构(列斐伏尔、哈维)马克思思想的社会空间化方法以识破资本主义的空间发展和危机转移的事实;要么试图重释或重构(阿尔都塞、吉登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理论以理解现代性的空间化表征。具体而言,主要经过了这些探讨: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与都市社会空间哲学问题域的开辟、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论与社会结构问题域的开辟、哈维的三元空间辩证法与生产四环节理论的建构、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与时-空理论、现代性全球化分析。他们从各自的理论背景或学科传统寻找各自的道路。

这些道路的开辟和理论的建构都或多或少地遵循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传统,建构各自的空间化社会哲学,但又都对其哲学方法论有所忽略和牺牲,故不能详尽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方法论中固有的历史-空间辩证法精神。从政治经济学批判哲学方法走向当代空间化社会批判哲学、从历史唯物主义社会空间理论走向空间化的历史唯物主义,须在借鉴批判以上现代空间化社会理论路径中得到更为深刻和本质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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