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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家庭|为何到最后,有品味的钢琴还是败给了课外补习】

原标题:中国家庭|为何到最后,有品味的钢琴还是败给了课外补习

目前的课外教育大概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学校教育之外针对学校教授的科目进行的收费性辅导,称为影子教育,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课外补习班;另一类则是收费性质的非学科类课外学习班级,也就是课外兴趣班。

在本世纪初有过一股钢琴学习的热潮。吃过晚饭在小区里散散步,时不时能听到叮叮咚咚的钢琴声。钢琴如今是受众最广,业余教育体系也相对成熟的一项艺术形式,成为中国家庭对子女器乐学习培养的首要考虑对象。

上海的中产阶层家庭会在子女三四岁的时候开始考虑让孩子尝试各类的艺体兴趣班,开发孩子的各种潜力。每个孩子大概在小时候都经历过一段多才多艺的时光。孩子们差不多在这个时候第一次接触钢琴,或是因为自己偶然的心血来潮,或是因为父母的小小期盼,钢琴往往是器乐学习的首选,学的人多,老师也多,有很多先例可供参照。培养最初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和意愿,对于家长而言,有一些自己的考虑,也有一些周围的影响。一明的爸爸是这样讲他们开始学钢琴的经历的:“……当时有好几个班,除了钢琴还有书法围棋之类的,孩子不是去上这个班就是去上哪个班,大家都在上,总归要选一样,就学钢琴了。”

启蒙的火热并不能挽留琴童的流失,很多家长在孩子弹了一两年琴以后就在考虑不学了。有家长这样讲到:“钢琴学的人还是最多,但是坚持下去的人还真不多”。这种流失在两个节点集体出现,且都与升学密切相关。“幼升小”是钢琴学习的第一道分水岭,更多来自于子女尚未厌倦钢琴时家长主动的放弃;“小升初”则不言而喻,是琴童最为主要的流失节点,高年级的无奈妥协于忙碌的时间安排,低年级则为了“冲刺”有选择地放弃。到了初中还在坚持学习钢琴,本身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在笔者的访谈对象中,也仅只有小茹一位,能够在初中阶段依旧兼顾钢琴和学业:“初三到寒假还在学的,开学了以后比较忙就先停了,想等这段时间过去,再去老师那里…班级里也有其他学乐器的同学,但是基本都停了,只有她还在上这个课……”而两年后与小茹妈妈再见时,高中生小茹也已经告别了钢琴学习者的身份。家长选择学习钢琴的初衷可能和课业无关,但在课业学习的过程中,这样的艺体兴趣受到逐渐的挤压,往往最后只能被迫出局。

而钢琴本身在升学选拔机制中也越来越处于一种不利的地位,可以看作是琴童巨大流失的一个根源。在如今的升学选拔中,对于类似钢琴这样的能力大多没有任何直接的奖励机制,钢琴考级加分一度出现又很快被取消。钢琴学习的回报率可以说是很低的,看上去就是可有可无的兴趣爱好。当然,琴童家长们、老师们都将这一点看的很明白,学钢琴不是为了进学校。但正因如此,固定占据课余时间的日常练习也变得失去意义。小学的时候挤一挤还能保证每天在琴凳上坐一会儿,到了高年级这样的事情就变的越来越困难。孩子的学业越来越重,家长们也不忍心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多增添孩子的负担。

课余的时间没有分给兴趣班,大多都分给了补习班。据新浪网《2017年中国教育消费白皮书》统计,学龄前(0-6岁)的城镇儿童有近90%上过课外辅导班,教育支出平均占家庭年收入26%;基础教育和中等教育阶段(7-18岁)的城镇学生种则有约81%的上过课外辅导班,教育支出平均占家庭年收入的21%。在学校基础教育日趋平等,家庭通过学历来争取有利位置的优势差距相对减弱之后,课外教育逐渐变为城镇学生教育形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成为教育不平等的新机制。在升学选拔中的高回报率,使得课外教育越来越火热。课外培训机构屡禁不止,成为当代家长,尤其是中产阶层家长“集体焦虑”的根源之一。和十几年前课外补习班用来“补差”相比,近年来课外补习班方向已经转向了“培优”,甚至是“保底”,超前学习课业知识,以期在未来的升学选拔中占据优势,至少是不掉队。“这就是常态啊,大家都在上,不上的可能比较奇怪吧,会担心能不能跟得上。”

时年正在初一的琳琳在课外班里已经学完了大部分的初中物理课程,这个课程的学习标准超过了中考的要求,但这在她的同学中步伐并不算快,她的同学可能有一半已经学过了第二轮。当年的暑假,琳琳妈妈提前咨询好课程,准备给琳琳报名暑假班,上自主招生内容,这时琳琳的钢琴已经被完全抛在了脑后。琳琳妈妈说,这是琳琳自己愿意上的,看到别的同学在外面上课,琳琳感到着急,回家商量要在外面上课。琳琳家放弃学钢琴大概是在五年级的时候,其实琳琳妈妈对女儿放弃弹钢琴感到有点遗憾:“本来想预备班(六年级)再考一下(钢琴)的……就比较可惜,如果当时再坚持一下,也能把这个事情给做了。不过那个时候(钢琴)和升学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就没再去搞,本来也就是一个爱好,综合考虑还是算了,每天做作业都很晚,再去练琴就比较辛苦……现在很多家长带自己孩子上补习班,我们也上啊,这几年变化很大,她很多同学早就在外面读了,其实我们也有点坐不住……”

很多的琴童家长都认为钢琴培养了孩子一些重要的品质,也对孩子在钢琴练习中学习到的品质感到骄傲,津津乐道。踏实、毅力、坚持、恒心、磨练意志等等,这些性格特质在学校制度中也被推崇和奖励,潜移默化中也能促进孩子们的学业。但这种潜移默化的教育投资成本高,见效慢,相对于“快速”而“有针对性”的课外补习班,只得让位。钢琴学习不再仅仅被看作是品味上的培养,而是和课外补习班放在一起衡量升学选拔中的作用和投资回报率。

这种通过教育回报评价钢琴学习的转向也体现在了琴童家庭的钢琴考级上。相比以前一味将考级级别作为教育目的,现在追求考级级别则增添的新的含义,即在升学体系中模糊的、或许可能有用的回报。在最为自由的“小升初”双向选择中,钢琴能力和证书仍旧能在部分学校的选拔中为孩子获得优势。

一明就是通过钢琴能力获得了某一初中的特长生身份,他本身成绩也非常好,对于这一所学校只是因缘巧合的一次尝试,当时他成功了。一明爸爸讲起这段故事也很庆幸。但一明这样的孩子毕竟是极少数,绝大部分的家庭并不指望钢琴能够帮他们敲开学校的大门,更多的是将这种能力作为孩子学有余力的标志,综合竞争力的象征,这将有可能在学校选拔中获得一些优势。雯雯五年级的时候钢琴过了六级,是钢琴学习比较正常合理的进度,但这对于升学就显得“很没有用处”。

雯雯妈妈说,钢琴证书对于升学的作用正来自于考级的级别,要么选择尊重学习规律,要么就得为了那一点点的模糊作用“揠苗助长”。

正因为这样的考量,钢琴考级的过程也充满了应试意味。对于绝大多数琴童家庭而言,钢琴练习可能就是集中在考级准备期,其余的时间安排就比较机动和见缝插针,有时间就练练,没时间就算了,往往考级就是“考前突击”。而一小部分希望追求升学功效的家庭,可能就在暑假的几个月里冲刺练钢琴,钢琴的练习也只集中在考级曲目上。对于钢琴这样一种培养阶段漫长,需要逐渐积累的艺术门类而言,对于品味和艺术能力的培养都是不利的。

综上可见,中国家庭学习钢琴的目的并非仅仅为了培养阶层品味,而是以教育回报来衡量。由于学校以标准化的考试内容来选拔学生,钢琴能力在考试中不占优势,使许多家长主动放弃钢琴学习,转而为孩子选择教育回报率更高的课外补习班。继续学习钢琴并非单纯为了培养高雅艺术的欣赏能力,而是视考级为钢琴学习的目标,为追求模糊的、有可能的教育回报而超前学、跳级考,以期在“小升初”这个关卡可能为孩子带来一些优势。这一结论或许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在一轮一轮的减负令的背景下,中国家长为何对课外补习班更加趋之若鹜。在“学而优”的代际流动逻辑的引导下,中国家长在孩子早期就倾向于使其进入高质量的学校就读,以期在之后的学校选拔中占据优势。教育是一场淘汰赛,需赢在起跑线。教育回报成为一切课外活动的选择标准,高雅艺术培养也不例外,被一并卷入了儿童早期的教育竞争中去。

(作者田丰系复旦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杨张韫宇系复旦大学社会学系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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